仲春时节,满山野花灿漫。

自北而南的官道上, 一支数百人组成的铁骑簇拥着一辆华盖珠翠的马车, 快速疾驰在黄土道上, 扬起阵阵尘埃。

即便车速极快,一路上车辕也换了数次, 但慕容焦还是很不满意。

他从怀中掏出书信,已经不知多少次反复查看。

书信上的字迹已经被他摩/挲的有些毛毛糙糙了。

然而惊喜之情一路不断持续,慕容焦吃斋礼佛了数年, 近日突然改成吃荤,又还俗了。

自那天收到密信之后, 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数岁,又回到了当年鲜衣怒马的时候。

探子不断送来大梁京都的消息, 车队停下休憩时, 探子如实禀报:“皇上,大梁机关赛的前十甲已经决出, 魁首是天下第一机关师天齐圣手的徒弟,不过……此人身份存异, 竟然是改名换姓, 以戴罪之身参赛, 她原本是郁长东的养女, 这次大赛之后,此女面圣诉冤,非但与将军府决裂,还说要休夫呢!”

慕容焦在数日前已经知道了郁棠的身份。

他站在广袤的旷原, 负手而立,面色诡异的变化着。

身边的心腹刘宗远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察觉到,皇上近日每每听到大梁京都的消息,时而拧眉、时而狂喜、时而又陷入沉思。

不愧是皇上,心思绝非是寻常人能猜透的呢。

而此时,慕容焦在心里对郁长东和陆一鸣千刀万剐的同时,也忍不住悄悄感叹:那丫头不愧是朕的女儿啊!有乃父风范!

刘宗远是个半百的老头儿,既是慕容焦的军师,也是他的心腹。

刘宗远递了一份名帖上前,道:“皇上,这里便是大梁这次决出的前十甲。臣以为,咱们最大的劲敌就是天齐圣手之徒!”

闻言,慕容焦的神色又一次诡异的变化着。

一想到他的女孩儿如此优秀,他忍不住唇角微扬,溢出一抹老父亲的小骄傲,但一想到郁棠早就被古天齐找到,那厮惯是个谎话连篇的,指不定已经在郁棠面前说过什么了。

思及此,慕容焦鹰眸一怔,面露狠色。

刘宗远揣测君心,以为是皇上对这次机关大赛忧心忡忡,忙挥了挥手,将北燕带来的前十甲召了过来。

这十人当即上前,跪地表忠心:“皇上,吾等一定竭力全力压制郁棠,不会让她有任何胜出的机会!”

什么?!

岂有此理!

敢欺负他女儿?!

慕容焦爆喝了一声,俊美之中透着一丝书生气的容颜,此刻有些了冷意:“尔等放肆!”

众人跪地,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

难道不应该赢了大梁那个小女子?

这次北燕不是已经向大梁的炎帝下了战书了么?

上一届北燕的机关师输了,这回不应该一雪前耻?

刘宗远也摸不着头脑,他以往最是能揣度圣意,最近怎么不灵了?

慕容焦很不放心这群人,他们为了升官发财,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的女孩儿还是个女娃啊!

慕容焦冷着脸:“不得伤她!”

刘宗远更不解了:“皇上,这次决赛非同小可,听说是要入大梁皇族密室的,若是无意伤了对手也是正常,再者,她可是天齐圣手的徒弟,此人前些年盗了北燕皇家墓地,此仇不能不报啊!”

刘宗远以为,自己的忠言逆耳,一定深得圣意。

谁知,他话音刚落,慕容焦暴跳如雷:“混账东西,谁也不准伤她!都给朕听着,你们的任务是打败北齐,大梁其他机关师也不要放过,无论如何都要让郁棠胜出!”

届时小姑娘一定会很高兴。

慕容焦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他的女儿获胜的喜悦。

这算是爹爹给你的第一份见面礼吧。

慕容焦心里默默的想着。

金银珠宝太俗气,他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该赠什么礼。

倒是像这样,显得独树一帜。

当然了,他不能让郁棠知道,他让北燕的机关师放水了。那样对孩子的自尊心是一种伤害。

当爹的,务必要事事俱到,将一切细枝末节考虑周全。

众人:“……”

皇上这是什么计谋?

身为军事,刘宗远一手拍在了脑壳上:“臣知道了!那位棠姑娘就是皇上安插在大梁的细作!”

慕容焦:“……滚!”

他的女儿才不是细作!

……

同一时间,大梁京都。

屋内,三角兽炉腾起丝丝安神香,然而肃杀之气依旧难以平息。

白墨池、古天齐,以及徐卫骞三人,围绕着四方矮几盘坐了下来。

房门紧闭,屋内再无闲他人等。

古天齐最先忍不住,痛骂道:“慕容焦那个混账,他这次突然亲自前来大梁,难道也知道了棠儿的身世?他那人霸道卑劣,这次定然会将棠儿带走!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要带棠儿离开,你二人不得干涉!”

徐卫骞眯了眯眼。

他知道郁棠的身世,是因为有人暗中告之了他。

那慕容焦呢?

难道也有人给他送信了?

徐卫骞拧眉,若是郁棠被慕容焦带走,他这个大梁一品权臣就难以见到她了。

他更是不能让古天齐将郁棠带走!

徐卫骞老谋深算,内心焦虑,却是语气极缓,道:“阁主,皇上暗中寻你已久,棠儿如今也已经开始名扬天下,你若是带着她就这样离开,日后必定被朝廷追捕。棠儿是个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那种的折腾。再者,棠儿才脱离苦海,日后有你我罩着她,她留在京都,必然荣华一世。”

徐卫骞在桌洞底下踢了白墨池一脚。

白墨池也赞成他的话。

棠儿若是走了,他必然也要跟过去,可那个人呢?

总不能将她丢在皇宫不管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那样的人从不会奉承,这些年也凭着实力在宫中树敌无数,到时候夺嫡之争,必然也会牵连其中。

白墨池不放心她。

况且……

郁棠是他最后的希望。

有郁棠在身边,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思及此,白墨池也道:“阁主莫要激动,咱们三人总不会一定输给慕容焦,而且阁主可不要忘了,皇上将慕容焦视作仇敌,或许用不着咱们出手。”

古天齐如醍醐灌顶。

今时今日,他猛然发现,白墨池和徐卫骞也并没有那样惹人厌。

古天齐最是不喜权势中人,他心里也自己的小九九:“要留在京都也可以,不过……棠儿需继续住在一品阁。晋王早就对棠儿虎视眈眈,只有一品阁才能挡的住他,你二人不准有意见,也不能隔三差五过来蹭饭!”

白墨池、徐卫骞:“……”

让郁棠留在一品阁倒是可以,毕竟古天齐说的没错,一品阁的机关天下闻名,的确能挡住赵澈。

可吃不上棠儿做的饭菜……

这就难了呢。

徐卫骞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之后,早就不将脸皮当回事:“棠儿可以住在一品阁,我偶尔去看她也不过分吧,大不了,每月给你一笔银钱做补偿。”

白墨池随即赞同:“我是棠儿义父,我若是不去看她,难免孩子心里会多想。阁主,你不能只为了自己,而忽略了棠儿。别看棠儿坚强,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内心柔弱。你放心,我会命人每月准时将饭菜银子送到一品阁。”

古天齐:“……”

这二人好像很有道理啊。

不是!

他的重点明明不是吃饭的银钱!

一品阁什么时候缺过钱?!

古天齐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突然拍案道:“那行!成交!不过,每月初一十五,我要带棠儿去郊外踏青,你二人不得露面!”

白墨池摇头:“阁主有所不知,棠儿如今备受各方势力关注,有我和麒麟卫相护,才能保她安危啊。况且慕容焦用不了多久就要抵达京都,届时以咱们三人之力,量他也不能如何!”

徐卫骞表示赞同:“我好歹也是六部之首,有我在场,棠儿自当安全。若不这样,每月初一十五,咱们相约一道出行可好?”

白墨池虽然不太情愿,但为了女孩儿,他选择委曲求全:“好,我没意见。”

古天齐:“……”

这二人的话似乎依旧很有道理啊!

不对!

怎么说来说去,他还是没法独占乖崽?!

古天齐防备的扫了白墨池和徐卫骞几眼,暂时按耐住不满的心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

乾坤殿内,炎帝的心情十分糟糕。

机关大赛结束之后,美人回了广寒宫,又是一睡不醒。

近日想见美人一面,愈发的困难。

而第二桩糟心的事,便是老情敌慕容焦马上就要来京都了。

以往的机关大赛,都是各国使臣携带机关师参赛,慕容焦今年却是选择亲自走了一趟。

第三桩事,便是他鼎力栽培的心腹栽了跟头。

陆一鸣这次侥幸逃过一难,但将军府备受波及,即便郁长东免于问责,可郁卿兰杀了人这是事实。

原本,炎帝是打算将郁卿兰许给自己的几个儿子之一。

太子背后是柳氏家族,老二身后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老五有归德侯府撑腰,老四寻常大大咧咧,是个没脑子的,炎帝打算让郁将军府成为老四的支柱。

郁卿兰许给赵子翼的可能极大。

此时,郁长东跪在大殿内,黑色大理石冰凉刺骨,郁长东胸口的刺痛迟迟无法恢复,他丢了一个女儿,如今另一个孽障,他也得保住啊!

一想到郁卿兰,郁长东已经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皇上,臣知罪了!是臣教女无方,才致她这般胆大 ,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出来。可臣之女儿流落在外数年,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臣日后一定对她严加看管,臣恳请皇上看在郁家百年忠孝的份上,饶了臣的女儿这回吧!”

郁长东在殿内痛哭。

一半是因为郁卿兰如今变的面目全非;

另一半原因是郁棠。

炎帝一挥广袖,这件事他不想当那个恶人,更是不想被人落下昏君的口舌,他道:“郁卿,此案你自己看着办吧,朕不过问。”

闻言,郁长东瞬间明白了的炎帝的意思。

只要炎帝不插手此案,以将军府的势力,他稍用手段,就能瞒天过海。

郁长东匍匐在地,跪拜谢恩:“臣——谢皇上恩典!”

……

从宫里归来,郁长东的眼眸一直是赤红的,他在书房见了心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真正做恶的时候,但凡有点良知的人也会痛苦不堪。

郁长东站在今日的地位上,双手早就不干净。

可他错就错在,尚且存了一丝的良知。

郁长东沉声吩咐:“杀了冯家所有人,一个不留!把大小姐流落在外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

心腹稍怔,但并未质疑。

是自己女儿重要,还是外人重要,这不是什么值得争议的事。

世道就是如此,强者为尊!

心腹应下:“是!将军!”

心腹退下后,郁长东仰面望着外面的一轮孤月,心口一阵撕裂的痛:“罪孽啊!”

他会有报应的!

又或者,他的报应已经开始应验了!

……

由将军府暗中插手,郁卿兰的案子很快就消了。

但郁卿兰并没有松口气。

她已经知道郁棠如今名扬整个京都,先是郁棠结识了晋王,之后又拜师,认义父……

似乎郁棠每走一步,都在渐渐聚拢主角光环。

郁卿兰已经察觉到自己失误了,她虽是白月光,但也不排斥剧情的变化,如今看来,剧情已经开始脱离了书中原本的走向。下一步她定要好好的走,一步不能再错。

她必须要去见见那个人!

赵澈虽是地位崇高,手段强大,但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有赵澈一个强者!

……

三日后,宫中设宴。

这次宴席算是给此次机关大赛的前十甲庆贺,也为鼓舞士气,让机关师们在接下来的总决赛中为国扬威。

故此,前十甲皆在邀请之列,郁棠作为魁首,必然备受关注。

其实,郁棠这几天突然从忙碌中停下来,竟是有些无措。

她彻底离开将军府了,也与陆一鸣和离了,日后做什么,何去何从还未定夺。

接下来,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家的私生女。

结果是什么已经不是很重要,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郁棠今日依旧穿着男装,她倒是觉得,男装穿着更是舒适方便。

前十甲的机关师年岁大小不一,从弱冠到半百皆有。郁棠本身就太过突出,加之头上还盯着天下第一机关师之徒的头衔,她后面的九人输的心服口服,宫宴开始时,机关师们相互之间敬了几杯。

郁棠不敢多饮。

她知道自己是一杯就倒,没甚酒品。

在她没有留意到时,一宫人低垂着眼眸突然靠近了她,下一刻,郁棠感觉到腿上一凉,那宫人当即惊吓过度,跪下道:“小先生,奴婢并非有意!还望小先生莫怪!”

郁棠一看对方将酒水洒在自己的衣摆上,倒也没动怒,她如今也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笑道:“无妨的,我且去擦拭干便是了。”

那宫人一直低垂眼眸,御花园中,虽是华灯高照,但郁棠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过,倒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起身往供宾客歇息的偏殿走去。

入宫是不能携带自己的婢女的,今晚侍月并没有陪在她身边。郁棠一路走在千步廊中,倒也没有多想。

这时,白墨池和徐卫骞交换了眼神。

他二人发现,郁棠刚离席,赵澈后脚也不见了。

晋王太过分!

他们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小年轻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馊主意。

白墨池和徐卫骞也先后起身离席。

……

这厢,郁棠正走着,突然有人用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唇,之后她的细腰被人圈住,薄荷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一个旋转,待她被人摁在墙角,郁棠看见了赵澈的脸。

几日不见,这人消瘦不少,清隽的脸上添了几分难以消散的郁结,这样的赵澈,看上去有几分禁/欲,和孤冷。

“唔——”郁棠的唇被赵澈的手紧紧捂住。

男人的身子靠近,二人之间几乎再无空隙时,他突然附耳,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唇轻轻擦过,带着醉意,低喃着:“嘘~你乖些,不要出声。”

郁棠即便是想出声,也无法开口说话。

这时,她听见千步廊那头,有声音传来,是义父在说话:“糟了,棠儿定然是被晋王带走了。”

徐卫骞沉着脸:“实在过分,皇宫大院之中,晋王如何能直接掳人!眼下宫门守备森严,晋王和棠儿一定还在宫内。白墨池,让你的人赶紧去找!”

他只想要女儿,暂时并不想添外孙!

女婿就更别提了!

白墨池比他还急,武将都是血气方刚,那晋王赵澈还是个寡了数年的高手,他家女孩儿娇美羸弱,男人瞧见了都会喜欢。

“咱们兵分两路,现在立刻去找!”白墨池道。

徐卫骞点头,焦虑成疾。

女儿太好看也是一个问题,一个不留神,就被居心不良的混账带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郁棠对赵澈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开自己。

为了让郁棠安心比试,赵澈经受了数日煎熬,大赛期间并未去招惹她。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郁棠害得他茶饭不思,此刻美人在怀,他绝无可能一点便宜都不占。

二人身段悬殊颇大,为了迎合郁棠,赵澈躬着身子,低下头,故意附耳哈了口气,道:“你猜猜看,他二人以为本王打算将你如何?”

有些人孟浪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但赵澈孟浪的手段独具一格的魅力。

郁棠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身子骨一软,水眸瞪的老大,试图用眼神控诉他。

她的样子似乎是取/悦了男人,赵澈低低一笑:“本王上次与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你现在既是无罪之身,又与陆一鸣和离,这下总没有理由拒绝本王了吧?告诉本王,你愿意跟了本王,嗯?”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群聊小组】

慕容焦:爹来了! 爹终于来了!

古天齐:你谁啊?

白墨池:不认识。

徐卫骞:踢出去!

炎帝:作为一个继父,朕每天都是绿云罩顶。

郁长东:养父没有发言权么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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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过年了,祝福大家事事顺利,越来越美,一直十八岁^_^

第一时间更新《白月光替身想开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