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处网络信息小组的工作人员看到网上这则消息, 对身边的同事道:“上次南郡省突下暴雨好几日, 气象局好像因为没有播报及时, 也被网友骂了?”

“那次不是龙族坑的他们吗?”同事在全网搜索各种灵异事件,网上经常有各种灵异事件传出,他们信息部门就要实时监控, 万一真的有妖鬼作乱,他们部门也能紧急应对,虽然事实上, 一百个灵异传说中, 基本没有一件是真的。

现在有些年轻人, 闲着没事非要招鬼玩, 招不出来就嫌不刺激,真招出恶鬼出来,可能刺激得命都没有了。信息小组的成员全是人修,他们修为不怎么样, 但由于擅长网络舆论紧急处理或是计算机操作,所以是部门里的技术人员, 就连修真界论坛都是由他们来维护。

“昨晚上是不是出事了,大半夜我的一个鬼修朋友给我打电话, 说鬼市开到一半就紧急消市。”工作人员看着网上一段疑似龙吸水的视频,对同事道,“你们昨晚上去凑热闹没有?”

“鬼市年年都是那些套路,有什么好玩的。”同事打个哈欠,“都这个点, 上面也没有消息传下来,就算有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哟,在做网络监控呢?”张柯走到两人身后,见电脑上放着龙吸水的短视频,笑道,“这不就是海上龙卷风,这些网友真会猜连真龙现身都能编造出来,还说得似模似样的。”

真要有龙,以他们的飞行速度与高度,人类肉眼也看不到啊。更别说现在管得这么严,谁敢在天上不开结界隐身,第二天就要收到一堆的罚单。

“张哥。”两个工作人员立刻坐直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上拍了一段视频,你们拿去修一修,剪一剪,弄成修真界教育片。”张柯把录影石递给两人,“你们先看看。”

两人把录影石放进一个凹槽中,里面的影像自动转入电脑内。点开视频,就看到漫天的黑风与飞沙走石,随后出现在视频中的怪物,让两人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昨晚上闯进鬼市的,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张哥,这是什么?”

“禺彊。”张柯拍了拍两人的肩,“辛苦一下,记得一定要视频剪得热血又激烈,禺彊的惨烈下场一定要全方位特写,让修真界的大家明白,肆意作恶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叫禺彊的怪物下场究竟有多惨,竟然连死了都要当做全修真界的反面教材?连上古有名的大妖朱厌都没这个待遇。

“哦,对了,剪好以后,记得给青龙族多发两份。”张柯挑眉,“我觉得他们需要多看看这些。”

张柯离开以后,两人直接把视频内容拉到后面,天空中不断劈下来的天雷,就像是打在他们自己身上一样,让他们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难怪上面要拿这个做警示视频,胆子太小的看了这个,恐怕看到雷雨天都会有心理阴影。

“剪视频嘛,我们最擅长了。大特写,气氛渲染,光泽度调和,再配上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老大和符哥英勇奋战的模样,一定要突出再突出,禺彊的邪恶与肆无忌惮也要全方位的体验出来。”工作人员一边调侃,一边把视频从头开始播放。

“嘶。”看到符离真身被青蟒吞下的那一刻,两位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凉气,直到符离破腹而出,他们才松下心头那口气。看完整段视频,他们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究竟有多惊险。

沉默片刻,他们再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态。妖修同事为了山下的百姓,几乎是以命相搏,他们两个身为人修,若还能笑得出来,那与畜生有什么差别?

什么细节突出,什么背景音乐,都是渲染情绪的手段,然而这段视频,根本不需要任何特写剪辑,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出了禺彊这么强大的妖修,尽管已经被劈死了,管理处也要交报告给相关的安全部门。徐媛一边整理各种资料,一边抓着从信息组回来的张柯,要他跟自己一起写报告。

“我的美丽小姐姐,昨晚在场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怎么就揪着我了?”张柯苦着脸坐下,跟徐媛商量报告怎么写。

“老大跟符哥我是不敢找了,魏仓今天没上班。”徐媛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昨晚上你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连结界都没有出,你不来帮忙谁帮?”

修为低的没人权么?

张柯在四周望了一眼,又看了眼魏仓的个人办公室,灯灭着,看来是没人在里面。

师弟怎么了?难道是昨晚上受了伤,昨晚上他特意带他回师门看过,没受内伤啊。

正在愣神的时候,他看到符离捧着一盒酸奶从外面走进来,趁机从徐媛身边溜走,“符哥,你来啦?”

符离往后退了两步,把吸管戳进酸奶盒,喝了一口才道:“大早上的这么热情?”

再热情也不分酸奶给他喝,酸奶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真是太好喝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张柯讨好笑道,“我师弟今天没来上班,我担心他身体出了什么事,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看看?你也知道,我师弟自从加入修真办以后,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今天到现在这个点还没来,可能是受了内伤……”

“符哥,师兄,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魏仓拉了拉脑袋上的帽子,疑惑的看着两人。

符离转头看他,然后对张柯道:“他不是好好的?”

魏仓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避开了张柯与符离打量的目光。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张柯见他还戴着鸭舌帽,忍不住道,“九月的大早上,没太阳又不能,戴什么帽子?”他伸手摘下魏仓头上的帽子,看到魏仓脑袋上竟然秃了一块,又快速给他戴了回去,“那什么,咱们部门光头不少,你的发量比他们多,不要自卑。”

魏仓颓然道:“你是让我跟楚余、林归、宋语他们比吗?”

张柯干咳两声:“没关系,你这个还会长回来,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魏仓看着张柯身后,突然露出一个微妙的微笑。

“你笑什么?”张柯回头一看,楚余就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冷漠。

符离捂着上衣口袋避开了人与鱼的战争,蹭进了庄卿的办公室。庄卿正在跟安全部门的人通话,见符离进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转头继续通电话。

“天道的事情,只有天知道。”庄卿说话的声音总是不疾不徐,仿佛不带感情,“我的同事都受了伤,现场的视频稍后我会传给你们。”

“嗯。”庄卿挂断电话,转身看向符离,“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看你伤势如何了。”符离把喝完的酸奶盒扔进垃圾桶,“你应该去海底休养身体,你们金龙族的长辈虽不幸遇难,但是在海底的龙宫总还在。”

“不过是小伤,不是什么大问题。”庄卿把手机放到桌上,“你回去工作吧,我没事。”

“身体发育期不注意,等你龙体成年蜕变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符离把灵气汇集于双眼,想要看透庄卿的本体状态,可惜对方有国运加持,他看不真切,“我看你的样子,应该离成年蜕变不远了。听说龙族成年蜕变期非常重要,如果不注意,会影响成年后的修为。”

“你对我们龙族的事情也这么了解?”庄卿看符离,“难道是特意了解过?”

符离老实地点头:“嗯。”

他当年特意了解过龙族的优势与弱势,后来若不是看到盅雕与狰在自己面前被雷劈死,也不会放弃原本的计划。

庄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多管闲事。”

符离不解抬头,什么意思?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很严肃的事情想跟你商量。”符离把凳子往庄卿的办公桌方向拖了拖,离庄卿更近了些,“我昨晚回去想了半夜,还是觉得我不是普通兔子。”

庄卿见符离有这种想法,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昨晚被青蟒吞进腹中的事吗?”

“记得。”庄卿食指动了动,“所以?”

“禺彊养的青蟒虽不能化形,却已经活了上万年,这些年与禺彊一起受人类的香火跪拜,怎么可能在吞下我以后,莫名其妙就化为灰烬了?”符离皱眉回忆,“我记得当时全身都在发热,等我回过神时,就已经从青蟒腹中爬出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周身有什么把我包裹住了,外界很难有东西能够伤害到我。”

“会不会是天道……”

“不可能,你是天道的亲儿子,我又不是。”符离断然否认,“你没看昨晚劈雷的时候,我只挪走了魏仓,都没管你吗?”

庄卿食指敲了敲手背:“我以为你是觉得我修为比魏仓高。”

“再高的修为也受不了雷劈,盅雕与狰的修为那么高,天道想劈他们的时候,他们谁能逃得掉?”符离想起盅雕与狰被雷劈成灰土时的景象,就打了个寒颤,“那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也要挨劈,躲在结界里一直没敢出来。”

“朱厌说,盅雕与狰都是被妖皇杀了。”庄卿忽然想通一个关键点,似乎这一切都绕不开天道。大妖们沉睡,是因为天道,那他们的醒来……是不是也与天道有关?

“朱厌在传说中,本身就不是什么诚实的妖。”符离歪着头想了想,“如果真按他说的那种情况,我除了外形不相符以外,就是他口中的妖皇。”

然而他就是一个天天被山里妖修督促着修炼,山里随便一个妖都能打得他不能还手的小妖。

庄卿差点忍俊不禁,符离这种说法也有道理,朱厌说的那些事情,符离刚好在现场,他不是妖皇还有谁是?但是符离这个模样……

摇了摇头,明显就是被妖修们宠得不知天南地北,不知世间险恶的妖。那些妖修们把符离性格养得如此纯真又正派,他们离世后,符离又是怎么生活下来的?

“你这两千年,一直没有接触其他人类?”庄卿想,若是接触过人类的黑暗面,符离还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吗?

“两千年前,我想过要去人间界,可是看到盅雕与狰死在我面前,我……害怕了。”符离一直记得山里妖修们跟他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保命最要紧。如果遇到不了解的事情,就找个地方藏起来睡觉,睡醒后也许就好了。

他从小被保护着长大,从未吃过苦,最后只能按照山里妖修们教他的方法,找一个偏僻深山立下结界,睡了过去。

“一梦两千年,我在山下农户家偷偷看了新闻联播,才知道整个世界都变了。”符离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抖,“我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出来了。”

雾影山他再也回不去,再也没有白猿天天拉着他唠叨,再也没有其他妖追着他吃东西,门口的麻雀不会再叽叽喳喳,就连脾气火爆的雉鸡也不会再拉着他修炼。他终于开始真正的独自生活,不用再受谁的管束。

两千多年前的他,总是嚷着自己是成年妖。现在他真正可以自己做主时,却发现再也没有妖会蹲在他身边,为他踹断一棵树,使出一套完整的鞭法而鼓掌叫好了。

只有真正失去,才知道曾经拥有过的多么美丽。

符离抬头对庄卿笑了笑:“我想,也许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妖皇。只是那些大妖期盼着有个强大无比的妖出现,能为他们抵抗天道,再次把人类欺压在脚下,便有了这个传闻。”

“如果真有妖皇,天道又怎么容得下他?”

“你……”庄卿莫名觉得,符离笑得有些难过,他刚开口,林归来敲门了。

“老大,符哥果然在你这儿。”林归对符离道,“符哥,有个自称傅司的男人找你,他说与你是旧识。”

“他?”符离有些意外,这个人找他干什么?

他站起身,对庄卿道:“我下去看看。”

庄卿点了点头。等符离出门后,庄卿问林归,“是那个与我们人间界公司有合作的傅司?”

“就是他。”林归不解道,“我听虾卫说,他来找过符哥好几次,只是每次符哥都不在,一来二去就拖到今天了。”

庄卿皱起眉头不说话。

“傅先生,您请坐。”接待员给傅司倒了一杯茶,傅司突然指着墙上的仕女图道,“那幅画上有小机关?我看到她的眼睛好像在眨。”

漂亮的接待员笑道:“傅先生视力真好,为了让墙上这些画看起来更加逼真,所以我们做了一些艺术处理。”

“原来如此,白天看着还好,这如果是晚上,还有些吓人。”傅司以调侃的口吻笑道,“幸好我胆子大,不然也要被吓一跳。”

接待员笑而不语,几秒后她突然开口道:“傅先生,符先生到了。”

傅司有些奇怪地盯着门口,哪里有人,他怎么没有看到?

符离走进接待室,见傅司正看着门口,转身往身后看了看:“傅先生在看什么?”

“没有。”傅司温柔一笑,收回自己的视线,“贵公司的职员听力真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接待员朝符离微微一鞠躬:“符先生,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叫我。”

符离点了点头,走到傅司面前坐下:“不知傅先生有什么事找我?”

傅司脸上的笑意有几分恍惚,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符先生,真的没有做过与前世有关的梦吗?”

“没想到傅先生还相信这个?”符离拿点心的手顿住,他抬头仔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不好意思,我不相信前世今生这种东西。就算真有投胎转世,也该是前世因前世了,今生又怎么能看到前世?”

听到符离的话,傅司笑容变得落寞,他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我也知道这种说法十分可笑,可是自从上次我与你在酒店见过面以后,就总是梦到同一个人,那个人与符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穿着浅色锦袍,也比符先生稚气几分。我与他之间,就像、就像……恋人般。”

说到这,傅司脸上露出几分自嘲:“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可笑,谁会喜欢梦里的人物,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我跟他相隔着的不仅是性别,或许还有时间。我生活在高楼大厦的现代,而他生活在不知几百几千年前。”

符离站起身,靠近傅司的头,在他身上闻了一下。

看着符离渐渐靠近的脸,傅司神情有些慌乱。

“你身上有海的味道。”符离忽然道,“你最近去过海边?”

傅司不解地点头:“上次朋友在缘月酒店办过单身派对后,就在海上举办了轮船婚礼。有什么不对吗?”

“你听说过海市蜃楼没有?”符离道,“科学解释说,这是大气折射的自然想象。事实上,在海上还有一种生物,可以创造出海市蜃楼,他甚至能够引生物入梦,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傅司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在海底深处,有种妖怪叫蜃,他们外形似龙却又不是龙,常在海上弄出虚假的幻想,引海燕落入他的陷阱,再一口吃掉他们。”符离突然伸手,从傅司脑海中抓住一个透明似水母的气泡,不顾傅司惊骇到极点的脸,把气泡捏碎,空中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片段。

里面的他穿着华丽锦袍,与傅司同桌吃饭,同枕而眠,亲密无比。

看到这些画面,符离忍不住嗤笑一声,手一挥空中的画面尽数消失,“只要蜃愿意,他可以给你编造出无数美好的前世。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能成真。”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傅司脸上温柔的笑容消失,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有好感,“为什么会这么多奇怪的手段?”

符离挥手让傅司晕了过去,抽走了他脑子里有关自己的记忆。

蜃能够给人类编造出虚假的记忆不奇怪,但是这种妖胆子很小,生在大海中,却只敢以海燕为食,他为何要编造出这样虚假的记忆,放进人类的脑子中?

还是说,有人知道他当年养了一只人类宠物的事情,才故意弄这么一出?

不过他什么时候跟宠物同吃同睡还同床而卧了?

骗妖的手段不走心就算了,还让人类来向他认领前世今生,图什么?难道想让他再养一只宠物?

低头看着昏睡在沙发上的人类,符离叹口气,这个人类也算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也不知道暗中的人,为何要选中他?

叫来鬼使,符离道:“把这个人送回去,注意不要让他发现不对劲。”

“好的,符先生。”女鬼使见符离神情有些不对劲,便多嘴问了一句:“您要赶着去哪儿吗?”

“我活了四千多岁,还从没去冥界看过,今天想去拜访一二。”符离从乾坤袋里掏出他的玉骨伞,凌空一抓,撕开了一道与冥界相通的路口。

“符先生。”女鬼使急道,“冥界阴气重,您……”

“不用怕。”符离撑开玉骨伞,“我只是讨教一些问题而已,很快就回来。”说完,他便跳进了那黑黝黝的通道中。

女鬼使愣了愣,转身就往外跑去。

这事必须要通知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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