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天寒假就要结束了,按照赌约,开学之日就要进行比试,国文、拉丁文两门考试,关系到几百块大洋的收入,这笔钱到手立刻就能买一辆最新款的脚踏车,陈子锟也不敢马虎。

虽然辜鸿铭和刘师培两位老师对他赞不绝口,但谁能确定到时候不出点幺蛾子,陈子锟在北大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场比试关系到新旧两派的学术争端,万一有人故意使坏,出些刁钻古怪的题目难为自己,损失了守旧派的面子是小,几百块大洋拿不到可就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想到这儿,陈子锟连饭也没心思吃了,拿了馒头夹了大葱,捧起书本看了起来,见他用功学习,薛平顺和王大妈也不好继续唠叨,收拾了剩菜出去了。

走廊里,王大妈道:“他大叔啊,我看大锟子对杏儿是真没那意思,要不咱们就别乱点这个鸳鸯谱了。”

薛平顺道:“话是这个理,可杏儿就认准了非他不嫁,杏儿一家人也都瞧着大锟子合适,咱们把话带到就行,实在成不了,那是月老压根没牵这条线。”

两人絮絮叨叨的出了后院,墙头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四下打量一番,悄然落地,守夜的两条狗见状扑了上去,前腿搭在那人身上狂舔不已,热情的不得了。

卧室内正秉烛夜读的陈子锟听见响动,立刻吹灭了蜡烛,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了两把盒子炮,扳开击锤往地上一蹲,蓄势待发。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大锟子,是我。”

是赵大海的声音,陈子锟将枪藏在身后,过去开了门,果然见赵大海站在门口,一脸的焦灼。

“大海哥,啥事?”

“出事了,小李子把马老二杀了!”

“什么!咋回事?”陈子锟一愣,这可是命案啊。

“说来话长,现在小李子就在后墙外面。”赵大海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有人闯入。

“快让他进来。”陈子锟帮忙搬了一架木梯搭在墙头,赵大海爬上去,将墙外的小李子拉上来,一起进了院子,小李子就是华清池那个长的象娘们的搓澡工,此时惊慌失措,一脸的茫然,身上还股血腥味。

两条狗闻到血腥,呲牙咧嘴又凑了过来,被陈子锟斥退,领着赵大海和小李子进了屋,点了蜡烛,依旧将枪塞在枕头下面,倒了杯热水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马老二到澡堂子来,趁着人少……”小李子情绪有些激动,说不话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黑色的棉袄在烛光照映下显出深色的一块污迹,想必是血污所染。

赵大海替他说道:“马老二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小李子怎么说是条汉子,哪能受得了这份折辱。”

“我到剃头铺子弄了把剃刀,趁马老二再来的时候,一刀割了他的命根子!”小李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干得好!纯爷们。”陈子锟赞道,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小李子倒了一杯,“喝点,压压惊。”

小李子咕咚一口吞了这杯酒,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他面皮本来又细又白,红霞扑面,艳若桃花,比娘们还娘们。

“人死了么?”陈子锟问道。

“不知道,那一刀下去够狠,整个儿全割下来了,就是前清敬事房的小刀刘都没这个手艺啊,我估摸着要是止不住血的话,马老二小命保不住。”赵大海豪爽的笑道。

若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懵了,可赵大海和陈子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镇定自若,谈笑如常,让小李子也稳定了心神。

“赵大哥,陈大哥,我这回捅了马蜂窝了,马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连累你们,告辞。”说着就要起身走,被陈子锟一把按下:“这个当口,出门就是死,马家黑白两道通吃,肯定到处搜你呢。”

赵大海冲陈子锟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屋子悄声商谈。

“傍晚我在路上遇见他的,身上有血,精神恍惚,一问才知道出事了,本来不想躲到你这儿来的,偏巧遇见几个巡警,就绕到这边来了,也没敢惊动前院的车夫,大锟子,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插手,我一个人就行。”

陈子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大海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了,我早看马家那帮孙子不顺眼了,这事儿我管定了。”

赵大海赞道:“大锟子,够哥们!”

两人回了屋,对小李子道:“已经过了九点,城门也关了,今晚指定出不去,明天一早吧,想办法出城,要么去关东,要么去南方,总之躲得越远越好。”

小李子含泪点了点头。

这么一闹腾,陈子锟也没法看书学习了,把房间腾出来给两人住,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小李子换上,沾了血迹的旧衣服直接扔进了粪坑。

……

第二天一早,紫光车厂的大门就被人砸响了,陈子锟在后院都听得见,他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赵大海和小李子也被惊动了,本来就是和衣而卧,此时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陈子锟抄起盒子炮塞在腰带上,说:“巡警不会来这么快,这帮酒囊饭袋没这个神通,我去瞧瞧,兴许是别的事。”

来到大门口,薛平顺已经开门交涉了,原来是电话局的工人来装电话,陈子锟松了一口气,带着工人进了前院,在墙上钉瓷壶,从胡同电线杆子上扯了一根线进来,一直扯到屋里,连在一台黑色的手摇电话机上。

工人给了陈子锟一个电话簿,上面是北京全部电话号码,并且给他做了演示,按着电话,摇动手柄,然后摘下话筒,对接线员说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试音若干次,放下话筒,又摇了一遍手柄。

“打电话之前一定要摇手柄,告诉接线员你要接通的号码,通完话后放下话筒,再摇一遍手柄,记清楚了么?”

“记住了。”陈子锟有些兴奋,这东西看起来挺好玩的。

工人们背起工具包走了,薛平顺笑呵呵的把他们送出大门,回来问道:“安个电话,得大几百块吧?”

陈子锟道:“姚小姐出钱,我一个大子儿不用花。”

“这样啊……现在不花钱,只怕将来骨头都不剩啊。”薛平顺心里嘀咕开了。

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把薛平顺吓了一跳,陈子锟拿起话筒,拿腔作调:“喂,哪里?”

“嘻嘻,是我,电话好玩么,我家的号码是88,没事打电话来哦。”听筒里传来的是姚依蕾的声音。

“哦,那我这边的号码是多少?”陈子锟忽然想到,工人没告诉自己本机号码。

“是172,不错吧,我帮你选的。”姚依蕾笑道。

“一起二,这号码真不是一般的二,好了,我还有正事,挂了。”陈子锟想起赵大海还在后院等着呢,赶紧撂了电话。

“臭小子,全北京敢挂我电话的,你是第一个!”那边姚依蕾也愤愤的挂上了电话。

……

此时,马家大院西厢房,丫鬟小厮们捧着热水、棉纱进进出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马老爷已经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头,一律活活打死,但下人们之间还是窃窃私语,议论着马老二离奇的伤势。

“知道不,二爷被人骟了,下面碗口大一个血口子,吓死人了。”

“谁干的,这么有种。”

“兴许是仇家吧,二爷这几年糟蹋的小媳妇大闺女可不老少。”

“嗯,该!”

难怪马家的下人们幸灾乐祸,这位二爷作恶多端,不但在外面欺男霸女,在家里也是恶行累累,基本上府里有姿色的丫鬟仆妇都被他染指过,就连清秀一点的小厮也难逃魔爪,听说二爷下面的玩意被人割了,府里下人们比过年还开心。

马老二躺在炕上哼哼唧唧,下面伤口钻心的疼,疼的他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个礼拜前,马老二带着两个打手傍晚到华清池泡澡,趁着没有其他客人,把垂涎已久的小李子按在了床上,两个打手按着胳膊,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老话说的没错,三扁不如一圆,小李子皮滑肉嫩,比玩大姑娘还过瘾,尤其是上完之后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叫人稀罕,二爷豪爽的丢下两块大洋让他养好屁股,也算对得起他了。

昨天,尝到了腥味的马老二再度光临华清池,想来个梅开二度,没成想小李子竟然一副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让二爷心猿意马,放松了警惕,把打手打发了出去想共度二人世界,哪知道下面那玩意正威武雄壮之际,小李子手中寒光一闪,就啥也没有了。

据说现场遗留下一把锋利的剃刀,还有硕大一陀二爷的宝贝疙瘩,俩打手经常打群架,倒也有些处理外伤的经验,撒了一把香灰在伤口上,用拿布捂住,叫了一辆车紧急把二爷送回府里,正巧三爷四爷都在家,赶紧叫医生上门疗伤,中医西医全来了,止血敷药,包扎伤口,但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割掉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上了。

天桥一带响当当的马二爷竟然让人给骟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马家的脸面往哪里放,马老太爷气的当场就吐了血,开出一千块现大洋的悬赏,捉拿凶犯,华清池的李俊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赏令一出,全北京的巡警、侦探、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惊动了,一千块,那可是大数目啊,而且被缉拿的人犯只是个搓澡工,这买卖,绝对值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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