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蕾被三炮横着搁在马鞍前面,不由得尖叫了一声,阿福听到自家小姐的惨叫,下意识的想抬头,立刻挨了一下。

“不许抬头,闭上眼,数到一百再睁眼,敢耍滑毙了你!”一声暴虐的声音在耳畔炸响,阿福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开始查数:“一、二、三……”

马蹄声远去,四周恢复了平静,可阿福觉得仍有一支枪顶着自己的脑袋,他不敢睁眼,继续查数:“五十六、五十七……”

两个路人远远走来,看见路上横着大树,停着冒烟的汽车,还有一个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顿时觉察不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阿福睁眼一看,是一男一女,像是父女俩,穿着打扮和表情都和土匪大相径庭,他明白是过路的,顿时哭道:“土匪!绑票!把我们家小姐绑走了。”

“别急,慢慢说。”那中年人掏出水壶让阿福喝水,又指挥女儿道:“小青,四下里看看。”

阿福喝了两口水,心情稍定,把刚才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中年人听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女儿在四周看了看,回来道:“土匪大概十五个人,有马匹,向南去了,地上有血,但没尸体。”

中年人道:“去香山拜佛还愿,竟然遇到这种事情,小青,你说帮不帮?”

“帮,当然要帮!光天化日,岂容土匪强抢民女!”女儿一脸的豪气。

中年人思忖片刻道:“咱们分头行动,这位小哥,你回去报案,小青,你追踪马蹄印迹而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女儿道:“爹,你做什么?”

“我去救人,事不宜迟,走!”中年人将大褂下摆撩起塞在腰间,箭步跃进了路旁的树林,女儿也随着马蹄印追去了,阿福定一定心神,回头朝着城里方向狂奔。

……

陈子锟在树林里疾行,要论钻山沟老林子,他可是一把好手,去年绺子被官军围剿,尽在长白山里打转了,那么茂密的树林,他依然是如履平地。

跑出去几十步远,他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仔细倾听身后的声音,追兵有两个人,正左右包抄过来,看起来也是林地追踪的好手。

若要自己逃跑,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可陈子锟满脑子都是姚依蕾的尖叫声,狗日的三炮,敢动我的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立刻又告诫自己,要冷静,对方都是经年老匪,可没那么好对付,四下里看看,灵机一动,敏捷的爬上了大树。

小虎和小豹是三炮手下两员干将,本名不叫这个,是入了伙改的花名,两人持枪拿刀,根据地上草木倒伏的方向,折断的根茎,一路搜索而来,可搜到一棵大树下竟然失去了踪迹。

“操他妈的,还能飞了不成?”小虎骂道,四下里打望,山林寂静,哪有人影。

忽然,一滴热热的液体滴到了他脖子上,伸手一摸,是血!

“丫挺的在树上!”小虎一抬头,正看到一物扑面而来,来不及闪避,被从天而降的金钩步枪刺刀正戳中咽喉,踉跄了两下扑倒在地。

小豹急忙拔枪,树上一个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两人扭打片刻,“砰”的一声枪响,小豹不动了,身下一滩鲜血。

陈子锟站起来,手里拎着刚抢来的手枪,可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只能打一发子弹的独撅牛土枪,再搜另一人身上,连枪都没有,只有一把匕首。

“他妈的就这装备还出来劫道,不嫌寒碜。”陈子锟拔出插在土匪喉咙上的刺刀,在鞋底上擦擦,忽然觉得腋下火辣辣的疼,抬起胳膊一看,原来一颗子弹从这里穿过,衣服都被烧焦了,刚才急着逃命竟然没发觉,幸好只是擦伤,流血不多,也不影响行动。

他迅速辨别一下方向,朝着土匪遁去的南边追去了。

几分钟后,中年人来到现场,发现倒在地上的两个土匪,伸手探一下脉搏,已经死透了。

……

阿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管子都要炸了,他是汽车夫,哪能比得了那些靠腿上工夫吃饭的洋车夫,还没跑出二里地就撑不住了,蹲在路边气喘吁吁,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随即又停了下来,车上人伸头问道:“你是不是姚次长家里的?”

“对,对,我是。”阿福赶忙站起来,看到熟悉的车牌号,立刻认出这是香山慈幼院熊希龄夫人的专车,顿时大哭起来:“救命啊,我们家小姐被绑票了。”

熊夫人正好在车上,赶紧让阿福上车,调头往城里开,事态紧急,汽车全速前进,不断鸣着喇叭,一路疾驰回北京,径直去了交通部衙门。

姚次长正在开会,商讨关于山东胶济线的问题,和他面对面谈判的日本人很强硬,很嚣张,搞得姚次长精神疲惫,右眼皮不停地跳。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秘书进来在姚次长耳畔低语:“家里出事了。”

姚次长心中一凛,起身道:“失陪。”跟着秘书来到走廊。

“什么事?”

“小姐被绑架了。”

“什么!”姚次长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秘书赶忙扶住他,“汽车夫在办公室里等着。”

“好,你去报案,哦不,先等等。”姚次长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自家的汽车夫阿福正坐立不安,旁边有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仿佛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寒暄,姚次长开门见山的问道:“阿福,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阿福已经没那么惊恐了,思路也清晰了,一五一十的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姚次长在纸上记下了几个关键词,河北大侠、魏三炮、五十万大洋。

“他们还说,晚一天,小姐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晚两天,就少一根手指头。”阿福一字不差的三炮的话复述了一遍,气的姚次长掷笔大骂:“简直就是敲诈!”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姚家也不缺钱,若是绑匪要个几万块,姚次长眼睛都不眨就能拿出来,可五十万大洋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有钱人家的资产都在地产、实业、股票债券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现钱在手里。

见姚次长气急败坏的样子,熊太太劝道:“莫急,绑匪漫天要价,不过是想多弄点钱罢了,咱们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您是?”

“我是香山慈幼院的院长,熊朱其惠。”华贵夫人道。

原来是前国务总理熊希龄的夫人,姚次长肃然起敬,刚要客气两句,熊太太道:“令嫒是去香山慈幼院给孤儿送衣服的途中遭劫的,我们也有责任,如果有需要的话,姚次长尽管开口。”

“多谢。”姚次长心急火燎,正准备去筹集现款,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这个当口他还有心思接电话办公务,匆忙穿了大衣正戴帽子,电话铃依旧响个不停,想了想还是过去摘了听筒,压着火气问道:“哪里?”

“姚次长么?”声音很古怪,像是捏着嗓子说出来的。

“你是谁?”姚次长不耐烦了。

“嘿嘿,是炮爷让我打的电话。”

姚次长顿时呆了,绑匪竟然把电话打到自己办公室来了,这还了得!

他压低声音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姚小姐好着呢,炮爷让人带的话,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不过五十万这个数目太大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行啊,没问题。”出乎意料的是,绑匪竟然一口答应了。

姚次长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五万块,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嘿,您可真会还价,行,就依您,既然您交钱那么不利索,就别怪我们不仗义了,山寨的弟兄们早想尝尝洋派大小姐的滋味了,嘿嘿,想必是销魂的紧啊,等弟兄们玩个一年半载的再送回去,兴许肚里还能带一个小的呢。”

姚次长气的怒发冲冠,恨不得把电话砸了,可惦记着女儿的安危,他只能强压怒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方冷笑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炮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口价,五十万,不过夜就放人,晚一天,还是五十万,不过人在山寨里,弟兄们都憋了大半年没见过女人毛了,谁也不敢保证啥,要是再晚,炮爷性子急,兴许就得剁一两根手指给您寄去,何去何从,您自己掂量着办。”

“好,哪里交赎金?”姚次长终于屈服。

“哈哈,果然痛快,我们也不难为你,这五十万你用金条、大洋、外国钞票都行,就有一样,不要你们交通银行的票子,凑齐之后在公馆门口挂一盏红灯笼,我自会派人通知你送到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电话挂了,姚次长一身的冷汗,绑匪太厉害了,自家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啊,只怕这次花钱买了平安,以后也不得安宁。

他沉思一会,还是下了决定,报案!

不到十分钟,京师警察厅的总监吴炳湘就赶到了交通部姚次长的办公室,亲自侦办此案,他先仔细询问了阿福案件发生时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得到一个结论。

“必有内鬼,这个内鬼就是陈子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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