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代的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工业国家,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全美的工厂都开足马力进行战时物资生产,一艘艘航空母舰和驱逐舰,一架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一辆辆坦克和吉普车,还有大量的火炮枪械弹药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从西海岸和东海岸的码头装上自由轮,驶向英国、苏联、印度和每一个需要美援物资的地方。

中国的口岸已经全部沦于敌手,外援的最后陆上通道滇越铁路也中断了,只剩下空中渠道可以使用,美国物资先海运到印度,然后装上C47运输机,经过危险的喜马拉雅山驼峰航线运到昆明,再装车运到全国各战区。

每一桶汽油,每一箱子弹,都是历经千辛万苦送来,而且是以租借或者援助的名义,不需要中国政府化一分钱,而这些稀罕的物资,分配到中国官员手上,第二天就会出现在黑市,这些情况美国人是清楚的,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钱德斯中校经历拘留营的折磨和敌后饥荒的见闻后,似乎得到了涅槃,他变得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尤其是在援助物资的分配上,刚正不阿,深得顶头上司史迪威中将的信赖。

美援物资的分配,史迪威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印度或者昆明,负责指挥军队,调配战斗机大队这种大事情,汽油粮秣等具体事务,还是要交给军需官来负责,所以钱德斯中校就成了有签字拍板权的人。

中校和汤恩伯有仇,但说一滴汽油一听罐头不给也不现实,毕竟这是美国军事援助,而汤恩伯的部队在河南作战,正是第一线战场,河南失守,潼关不保,西北西南就都危险了,所以该给的还是得给,不过钱德斯要求每一桶汽油都要汤恩伯签字,并且跟踪使用,为此还派了几名尉官前往汤部监督,总之是想方设法的给汤恩伯找不痛快。

汤恩伯是蒋介石的爱将,专程派来诉苦,可蒋介石也没有办法,就算是他也没办法下令给钱德斯,而且委座本人也陷入极度的痛苦焦灼之中,因为那个可恶的美国参谋长史迪威,他一心想把中国军队置于他的指挥之下,想把委员长架空,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事情。

在中国,兵权是最重要的,失去兵权,哪怕你威望再高也没用,黄埔校长出身的蒋介石深深明白这一点,当初如果不是他掌握黄埔学生军,拿什么去和胡汉民、汪精卫这样的元老去争夺。

头可断血可流,军权绝不能放,尤其不能放给一个美国人。

中国需要美国的物资援助,美国需要中国战场拖住日军兵力,双方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却一直磕磕碰碰谈不拢,美国本来承诺保持在华空军五百架战机,每月五千吨物资,但空军没到位,物资也不足,分配方案完全由美方来定,中国人无权参与物资分配,这些都让委座很头疼。

史迪威是个顽固的美国老头,他很鄙视委员长,甚至私下里给委员长起了个外号叫花生米,蒋介石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了风度,因为他太需要美援了,这种需求程度甚至超过美国对中国的需求。

所以,委员长只能敷衍了事,把汤恩伯哄走。

回到内室,宋美龄见他愁眉不展,便问是不是史迪威又惹你生气了,蒋介石说何止史迪威,美国人表面上讲自由平等,其实一点都不平等,只想让中国无条件帮助他们,却不想付出代价,实在可恶。

宋美龄想了想说:“我们需要一个和美方关系良好的联系人,来润滑双方恶劣的关系。”

蒋介石道:“子文不是在美国么,他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精通英文,还不是一筹莫展。”

宋美龄道:“子文不是军人,和军人打交道自然有力气使不上,我倒有一个人选,他是西点军校毕业,精通英文,和史迪威是二十年的老交情,和钱德斯中校是西点舍友,上下铺的关系,又有救命之恩,请他出山,定然能打开局面。”

蒋介石冷哼一声:“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宋美龄道:“子锟是有些脾气,可有脾气的人往往也有真本事,那些没脾气唯唯诺诺的小人倒是大把大把的,可管用么,达令你写一封亲笔信,我想子锟一定愿意出山。”

蒋介石长叹一口气:“为了国家,只好这样做。”

……

钱德斯中校没有忘记是陈子锟和江北的父老们,是他们省出粮食来营救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江北乡下野战机场,一架美军C47运输机晃晃悠悠降落了,这种DC3客机改造成的军用运输机粗壮结实,轮胎巨大,在简陋的跑道上弹跳滑行着,慢慢停下,大批面黄肌瘦的士兵围上去,从机舱里搬出一口口印着洋文的沉重纸箱,有个士兵因为没吃饱饭,头晕眼花手上没力气,一不留神纸箱落地,从里面滚出几十个铁皮罐头来 。

花花绿绿的罐头包装纸上,印着肉块的彩图,是吃的!

几个饿的实在受不了的士兵拔出刺刀撬开罐头,忙不迭的掏出里面粉红色的肉糜块塞进嘴里,喷香的肉味让他们止不住的涌出眼泪。

不但是吃的,而且是肉啊,过年都吃不上这么好的肉。

这是钱德斯中校的礼物,整整一飞机的SPAM午餐肉罐头,这种食品是猪肉、淀粉和食盐香料做成,很油腻,很咸,但很压饿。

狂吃大嚼午餐肉的士兵们,不久便蹲在地上呕吐起来,他们孱弱的胃受不了这种油腻食物的刺激,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随同美军运输机前来的还有一个军委会的上校,是专程给陈子锟送信来的,这是一封蒋委员长亲笔手书的信件,言辞恳切,发自肺腑,陈子锟本来是有些芥蒂的,但是想到中美之间的龃龉会影响抗日大局,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但在赴重庆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情。

C47的运载量是两万六千磅,折合两万八千斤的午餐肉,给饥饿的江北送来了救命粮,陈子锟命人把午餐肉投入到大锅里和高粱米一起煮成稀饭施给灾民,这种食物比单纯的谷物多了蛋白质和脂肪,更能压饿。

亲眼看到灾民们吃上午餐肉煮的汤,陈子锟心里悬着的石头才放下,把指挥权依然交给陈启麟,乘坐C47返回重庆。

陈子锟抵达后,军事委员会立刻发布命令,恢复他的现役编制,依然是陆军一级上将,新职务是中美联络委员会主任委员,直属军委会,可以在任何时刻直接向委员长汇报工作。

刚委任不久,史迪威就从昆明飞到了重庆,面见蒋介石提出精简部队,撤换无能指挥官的要求,蒋介石耐着性子向他介绍了新任中美联络委员会的陈子锟主任。

“哦,是你!”史迪威见到陈子锟之后,大为惊喜,两人先是握手,继而热烈拥抱,蒋介石和宋美龄对视而笑,觉得这一步棋走对了。

但事实证明,史迪威是个软硬不吃的杠头,他根本不承认中美联络委员会这个机构的合法性。

“已经设立了中国战区,贵国在我国也有军事代表团和外交人员,我不认为还有增设机构的必要。”史迪威毫不客气的回绝了蒋介石的请求。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陈子锟:“陈可以在我的参谋部里工作,担任我的高级助理。”

蒋介石松了一口气,只要把人安插进去就行,什么职务无所谓,当然机构美方不认可也没关系,权当是自己单方面的外交机关就是。

于是,陈子锟就摇身一变成为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高级助理。

当晚,史迪威谢绝了所有应酬,只邀请了陈子锟和钱德斯中校在自己的寓所吃便饭,斯帕姆午餐肉和通心粉,还有咖啡和红酒,饭菜很简单,招待很热情。

史迪威说:“陈,我和你实话实话,花生米的想法我很清楚,他想浑水摸鱼拉关系,但他不了解你,你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从心灵到身体都是,不会和那帮蛀虫一样同流合污,我说的对不对,我的老朋友?”

陈子锟说:“乔,我的指责就是协调你和中国的关系,事实上我也愿意这样做,如果你们总是在闹别扭,只会让日本人高兴。”

“不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不反对和中国人包括花生米搞好关系,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你的出现,是会缓解目前的紧张关系,但你是作为一个美国人出现,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说话。”

陈子锟很纳闷:“可我是中国军人啊。”

史迪威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征召你加入美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美国陆军军官了。”

陈子锟道:“乔,你不会让我当你的二等勤务兵吧。”

史迪威道:“你是西点肄业,并没有被授予过美国陆军的军衔,也没有加入预备役,所以还真的只能从最低级干起,不过作为你的长官,我有权力根据你的能力和表现晋升你的军衔,那么,你从上尉干起吧,我相信等战争结束的时候,你会戴上将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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