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 山灵水秀的泾阳坡天生孕育,与半路出家的妖物邪物都不同, 是上天眷顾的强者。倘若一切没有变故, 她或许会成为林中精灵。

只可惜多年前一场大瘟疫骤然爆发, 村民们不愿背井离乡,导致疾病迅速蔓延, 转瞬席卷全村, 泾阳坡就变作天然坟场。

这里的住民遭遇横难, 暴尸荒野无人悼念,亡灵心中怨念,聚拢在一起,凝成了幻妖极恶的核心。

幻妖有了意识, 又可轻易变换形态,可能是山间风、树间雾、新居民带来的小女儿,一切就变得极其恐怖。

没有强劲的对手, 就没有精彩的剧情。原著捉妖写到了泾阳坡尾声一节, 就是一个小高潮柳拂衣为幻妖所伤,被她挟持着跳进了裂隙, 生死不明;慕声被妖物围困, 与此同时,似乎还嫌场面不够乱似的,加入了匆匆赶来的端阳帝姬。

帝姬告白被拒, 在宫里痛定思痛地反思了几天, 这几天里, 佩云一直在她耳畔鼓励。

佩云说“既然不能让柳公子放弃捉妖,那殿下便支持他的事业,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还他先前救命的恩情。”

端阳帝姬深以为然,当即从钦天监中点了四个最厉害的方士,一路舟车劳顿赶来,想助柳拂衣一臂之力。

未料见到心爱的人的最后一面,就是看到他被幻妖拉着,跳进了深不见底的裂隙。

当时,柳拂衣胸前一个血洞,面如金纸,毫无生气。

端阳坐在裂隙旁边哭得肝肠寸断,身后四个方士老头面面相觑,苦着脸,不知如何劝解,许久才小心翼翼道

“殿下,那柳公子已被掏了心,眼见是不能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端阳双眼血红,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如同发狂的小兽“你才不能活了还不给我掌嘴”

那方士暗暗叫苦,在自己脸上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下。另一个老头顿了顿,委婉道“殿下息怒呃此地多邪,妖物频出,为殿下玉体着想,还是快快回宫”

当今天子不喜鬼神之事,钦天监活得极其窝囊。这四个方士空有一身本事无处使,被尊贵的帝姬点来重用,自然是心中窃喜,可没想到这是个倒追男人不要命的,横冲直撞,不听人言。这才明白,这烫手山芋扔不掉了。

端阳帝姬狠狠瞪着他“要回你自己回,本宫不回去。”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指着旁边那黑洞洞的深渊,一字一顿道,“本宫要下裂隙”

妙妙心里一顿,来了。

果然,一旁遭遇重创、沉默的像影子人一般的慕瑶听到这三个字,仿佛立刻惊醒了,飞速走几步,眼见就要往裂隙里跳。

“哎慕姐姐”妙妙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飞速劝告,“慕姐姐,你冷静点”

“阿姐”慕声在众妖的包围中抢了个空隙,隔空叫住了慕瑶,他额上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的,他双目发红,“阿姐别下去,那下面那下面可能是阵”

这次不是夸大其词。

幻妖跳下了裂隙后便消失了。如若地下是幻妖的家,那裂隙便是幻妖家的门。一只大妖抢了宝物回了家,却不关门,难道是专等着人上门讨债吗

幻妖留着裂隙,就是等着慕瑶义无反顾地跳下陷阱,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陷阱,谁也无法预料。

慕瑶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她此刻顾不上生死,只是望着裂隙,绝望道“拂衣在下面。”

“阿姐下面危险,别下去”

一对多,本就危险,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最忌分神。慕声拦她的功夫,已经挨了好几下,转瞬变从平手变成了劣势,他在四面八方的攻击中分神,已经快顶不住了。一旦有一个缺口,他就会立刻被妖物吞没。

慕瑶径自往裂隙走,脸色很差“是生是死,我也要把拂衣带上来。”

妙妙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原著写到这里,总是藏匿于阴暗角落的捅刀小能手凌虞再次出现了她误以为柳拂衣已死,伤心欲绝,悲伤霎时转化成恨意,把还在迟疑的慕瑶一把推下了裂隙,自己跑进了树林。

慕声目眦尽裂,因此恨她入骨。

这就是她在四分之三阶段的任务她要在慕声眼皮子底下,把他最爱的姐姐推进裂隙里去。

她左转右转,焦虑得几乎站立不住。

旁边的端阳帝姬还在和方士争执“我凭什么不能下裂隙”

“帝姬千金之体”四个穿道袍、蓄长须的方士对视几眼,咬牙齐齐跪下,“地裂之下妖气浓重,恐为魔窟,帝姬若是以身涉险,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帝姬一时语塞,许久才问“既然不想我以身涉险,就不能陪本宫一起下去吗”

“这”方士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下面实在危险,还是请帝姬移驾”

她恨恨地望着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几个方士的脸,觉得他们就像是纸老虎,吃着皇家俸禄,遇事却胆小怕事,全然靠不住,指着他们的鼻子喝道“你们不是长安城里最厉害的方士吗,怎么连一个裂隙都不敢陪本宫下”

她气得踱了几圈,一跺脚“好,本宫自己下去,不必跟来”

“帝姬。”慕瑶忽然伸手拦住她,面色苍白却笃定,“帝姬请回吧,我会下裂隙,将拂衣救出来。”

端阳怔怔地望着慕瑶的脸,那双琉璃瞳如宝石般澄澈,眼角下一颗泪痣,清冷美艳。她话语虽轻,却不容辩驳。

愁得抓耳挠腮的凌妙妙望见了帝姬,乱转眼神慢慢定了下来。

慕声的眼角血红,几乎变成了哀求“阿姐,我求你”他猛然一放捉妖柄,将攻到身前的妖物击开,手上爆出几个火花,却因为气力不支,那火花仅仅生了一簇细弱的小火苗,便匆匆熄了。

他似乎妥协到极致,“等我一下,我陪你下去。”

慕瑶的背影一僵,妙妙也跟着一呆。

原著里慕声百般阻挠慕瑶下裂隙,是因为他对柳拂衣的生死漠不关心,自己不救,也私心不想让姐姐去救,二人激烈争辩,才给了凌虞可乘之机。

现在,剧情已然走偏,慕声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按照常理,这时候慕瑶应该等着弟弟了。说不定她还会返回身助弟弟一起杀妖,二人再一并下裂隙,多少有个照应。

可是妙妙的任务不许她再等下去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此时此刻,凌妙妙、慕瑶、端阳帝姬三人站在一处,相互之间离得很近。

恰好,四个方士见到端阳站在了裂隙边,生怕帝姬脑袋一热跳下去,或是脚下踩空坠下去,也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将帝姬团团围住,想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裂隙旁边,一时间聚拢了七个人,拥挤地混成一团。

凌妙妙眼疾手快,一把将慕瑶推了下去,犹豫半秒,随即拽着她下落的衣角,紧跟着她跳了下去,高喊道“慕姐姐等等我,我也要去救柳大哥”

慕声听到喊声,难以置信地一望,浑身血液结成了冰。

非但阿姐一意孤行跳下了裂隙,旁边的凌妙妙也跟着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两个人的身影,转瞬间全部消失。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脑中一片空白。

转瞬之间,心中天崩地陷,旋即,他勉力维持的防御圈被攻破了,万般攻势如几丈高的海啸,兜头盖脸而来。

四个方士目不转睛地盯着裂隙下看。

几秒钟的功夫,像下饺子一样刷刷下去两个人,半晌了,却连个到底的声响都没有,这裂隙仿佛地狱张开血盆大口,来一个吞一个,尸骨无存。

几个方士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端阳帝姬也跟着下去,连拉带拽将她往外拖。

“放开本宫,你们放开本宫”端阳帝姬拳打脚踢,哭得几乎崩溃,“我也要去救柳大哥”

话音未落,大地猛地震颤一下,随即狂风暴起,所有树干疯狂摇晃,叶片如雨,连地上的沙砾尘土,都打着转而上了天。

妖物的厉声尖啸骤然齐声响起,惨烈无比,几乎要将夜幕撕穿。

惨叫声一叠又连一叠,群魔乱舞,万鬼同哭,总是半遮半掩的阴阳裂,此刻才真正变成一个血淋淋的炼狱场。

“不好”两个方士抬头,眸中映出诡异的红光。

红光来自天边,几乎笼罩了半个夜空。

少年悬浮在空中,头发有些散乱,扎起的高马尾塌下些许,总是系成蝴蝶结的发带松松散下来,拉出长长的白色飘带,在呼啸的风中乱飞,时而贴在他脸上,时而卷上半空,似乎是将银寒的月色拉成一线,在他头上疯狂起舞。

他的头发黑亮如铜矿。衣袖疯狂摆动,眸中肃杀的暴戾,慢慢氤氲开,酝酿成空洞的黑,似乎众生万物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被踩在脚下的蝼蚁,不值一提。

这是身披夜色而来的邪神,杀戮为乐,伸伸手指,欲将天地玩弄于手掌。偏偏他眉梢眼角都泛着红,衬着漆黑的瞳仁,几乎是有些妩媚脆弱的颜色。

那是淬了毒的美丽和无辜,谁贪看一眼,便要以死为代价。

“慕公子难道不知道,正派以反写符为大忌吗”

一个方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眼前这位,可是一向自傲的捉妖世家的公子,居然以自己的血堂而皇之地使用邪术

况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慕家倾覆,就是因为大妖的一纸反写符。正派捉妖人都对反写符避之不及,慕家人尤其忌讳,几乎恨之入骨,可他竟然他怎么敢

话说回来,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反写符可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一笔能一举将阴阳裂中汇聚的妖物屠戮个七七八八,实在是闻所未闻耸人听闻

他手脚发凉,几乎站成一座石塑像。身旁同伴拉了拉他的袍角,压低声音,脸色都变了“怕不只是反写符”

慕声慢慢低头,长长的眼睫垂下,望着脚下漂浮的几张沾了他血的符纸,慢慢勾勒起一丝无谓地笑。

反写符吗他不仅以血画符,还松了发带,一日之内,连犯两禁,可是有人会管他吗

阿姐不会为他停留,就连他松开发带也不能让她等上一等。

连她也不会。迷迷蒙蒙中,他听见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对他喊“保命要紧”,才有了杀出重围的底气。她默许他放纵沉沦,容忍他做旁人不能容忍之事,对他还有一丝一毫他贪恋的关怀,可是临到生死关头,却是为了柳拂衣跳下不知生死的万丈深渊

终究,他比之不及,无足轻重

他慢慢落下地面,眸中戾气暴增,清明和混沌反复交替,似乎一会儿是漆黑的夜,一会儿是起着大雾的白天,忽而茫然无措,忽而冷酷无情。

几个方士觉察到眼前人的状态不对,脸色如临大敌,审时度势地慢慢向后退着,仿佛赤手空拳的人面对一只饥饿的猎豹。

寻了个机会,拉起挣扎的端阳帝姬,一记手刀将她劈昏,扛在肩上,转身撒腿便跑。

慕声没有去追,他漠然望着几人奔逃的身影,又垂眸望着脚下裂隙,神色复杂。

裂隙下方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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