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张");

这种大众性的舞蹈视频,
舞蹈动作本身编得并不难。周黎补了一阵基本功以后,就开始学习舞步,效果显著,
倒是比顾蓉预计的快很多。

她联系了摄影师和剪辑师,原打算暑期的时候将视频做出来,
看了周黎的成效,又犹豫着要不要再赶一赶,
赶着母亲节的时候放出来。

毕竟这是一支亲子舞。

但顾蓉顾及着周黎的学业,
想到这是学期内,
又怕耽误周黎的学业,
去问周黎。

周黎听完,
装模作样划了划手机,
一面沉吟道:“课程研一上完了,开题上学期也开了,论文一稿要到下学期才交……”

她抬头看向顾蓉,一脸惊喜地说:“顾老师,
您运气很好哦,
刚好遇见我有档期。”

顾蓉就直乐:“这孩子……”

又想起什么,问:“你上学期不是说找了个实习吗?怎么都没见你去?”

周黎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嘟囔道:“我升职了。”

顾蓉也没多想,随口问:“升职了还不去?”

周黎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轻道:“啊,升得有点高,高到不用去上班那种。”

顾蓉茫然地看着她:“多高可以高到不用去上班?”

周黎默了默,说:“董事会主席。”

顾蓉:“……”

沈照以无耻美人计勾引她签了股权让渡书以后,现在周黎就是风和最大的股东,
实至名归的老板,沈照还真是在为她打工了。

一旁周鸿安闻言,兴致勃勃地插嘴道:“诶女儿,要不你去申请个吉尼斯纪录吧?”

母女两人齐齐往他看去。

周鸿安眨巴眨巴了眼睛,无辜地反问:“你这短短几个月内就从实习生一路升到董事会主席,坐直升飞机都没你这么快,那还不能申请吉尼斯纪录啊?”

周鸿安又嘟囔道:“或者你就写本书,书名叫《周黎黎升职记》。”

周黎:“……”

顾蓉:“……”

第二天,周黎和沈照说起《周黎黎升职记》,沈照一本正经地沉吟,说:“这个名字不好。”

周黎心想,那岂止是不好,简直太无耻了。

她哪里是升职……

此时,男人一脸认真地提议:“我觉得应该叫《周黎黎篡位记》。”

周黎黎:“……”

仔细一想,还真没毛病,她还真不是升职,她是直接篡了个位。

周黎忍俊不禁,笑说:“那这不就从职场励志变成虐恋情深了?”

“虐恋情深?”男人扬眉,伸臂将她揽到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唇,笑问,“我只接受‘情深’,不接受‘虐恋’。”

只是简简单单的碰了一下嘴唇,心里却像是有糖丝层层叠叠地缠绕,周黎觉得心都要被缠化了,抬眸瞅着他,却嘴硬地说:“那都篡位了,怎么能不虐呢?”

沈照垂着眉眼凝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小小的,格外缱绻:“谁说篡位就要虐?帝王之宠,江山为聘,这聘礼不知道多甜。”

倒也,无法反驳。

他又笑着低头吻她,问:“黎黎,甜吗?”

周黎:“……”

他这是在问什么?

这绝对是一语双关了吧。

……

舞蹈的拍摄选了好几个场景,因为是古风舞蹈,拍摄场地也都需选古色古香的。曲中的女儿正值芳华,待嫁的年纪,副歌中会出现母亲想象中的女儿十里红妆出嫁的场景,而此时的母亲实则是在佛前乞求神明,保佑女儿的意中人能像自己一样爱她,护她一生长乐无忧。

这一段须在古刹拍摄,但本城的古刹日日都有许多香客,工作室一直约不到时间。除了晚上,但晚上显然也不合适。

顾蓉只好退而求其次,挑选那种看起来古意深厚的园林。可惜四五月正值旅游旺季,也约不到时间。

这个场景便一拖再拖,直到其他场景全部拍摄完成了,古刹园林还没有着落。

周黎见顾蓉心里着急赶母亲节,本想提议她绿布前拍,然后后期抠图,可看顾蓉对这支舞真的是花了大心思,她又不敢提了,怕提出来反而惹顾蓉不开心。

想了想,她在网上查了查冷门的景点,不拘于a城。

果然,范围一旦放大,选择立刻就多了起来。最后周黎找到个相对较近的,坐飞机两个小时就到。和顾蓉一说,顾蓉没有意见,立刻联系团队,恨不得当天就飞过去,最后订了周五的机票。

就这么要离开a城几天,周黎去找沈照时和他说,沈照一怔:“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周黎哭笑不得:“那我不是现在正在跟你提吗?”

沈照道:“我周五有个晚宴脱不开身,不能陪你去。”

周黎也就是和他说一声,根本没想过要他陪着一起去。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跟着妈妈团队一起去呢,他去做什么?

周黎:“不要你去。”

话没说完,沈照道:“你不要去了。”

周黎一怔,没好气睨了他一眼:“照哥,要不要这么幼稚啊?我可是女主。”

“女主?”沈照沉吟着她的话,似笑非笑道,“那可不是得和男主在一起吗?”

周黎:“……”

竟无法反驳。

周黎去扯他的袖子,正无奈想哄他两句,沈照握住她的手,说:“就在这里拍。”

周黎一惊,转瞬反应过来。

她也是糊涂了,怎么就没想起来问沈照。财神爷这么有钱,说不定自己就有私家园林呢?那她还去挤什么旅游景点啊?

周黎一喜,双眸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问:“你有园林吗?”

“没有。”沈照。

周黎顿时失望地“哦”了一声。

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沈照哭笑不得,搂着她的腰肢,故意说:“这么喜欢园林啊?那我给你修一个。”

“……”

“就修个阿房宫吧,”他沉吟道,“藏娇。”

“……”

周黎撇了撇嘴,嘟囔道:“没文化,什么阿房宫藏娇啊,那叫金屋,金屋藏娇。”

沈照笑凝着她,一本正经说:“金屋藏娇可不行,太不吉利了,我这辈子还想着和黎黎且以深情共白呢。”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周黎瞅了他一眼,压着微微翘起的唇角,不让他太得意。

“我帮你约。”

沈照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回来,告诉周黎约到了。

本城香火最旺的古刹将在下周一闭寺修缮一天。

周黎既吃惊又不吃惊。

想想她小时候,这种程度的特权也是有的,但平平无奇这么多年,习惯平凡了,陡然多出这么多自由,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心中颇为不安:“这临时闭寺修缮,会不会麻烦到别人?”

沈照抱着她,笑:“我不是别人。”

“……”

他眨了下眼睛,说:“我是你的打工人,有事打工人服其劳,你还担心麻烦到我,你这老板做得还挺客气。”

“……”

行吧,那她就心安理得消受了。

正这么想,男人话锋一转,在她耳边低声问:“那黎黎,你偶尔是不是也该心疼心疼你的打工人?”

周黎脸一热。

她还不够心疼他啊?她现在都怕他纵那啥过度了。

她红着脸睨他:“照哥,你懂不懂养生啊?”

男人闻言,做出一脸疑惑地样子:“什么养生?”

他一脸清心寡欲,略显无奈地看着她:“黎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出席周五的晚宴。”

周黎:“……”

这反手甩锅,这个人做得是真的绝!

就这,还想让她陪他出席晚宴呢?

那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她从小出席到大,见惯各种寒暄应酬,原也没什么,只是经过这许多年的落差,心境自然要复杂许多。

沈照应酬不少,但想来也知道她,所以从不开口跟她提。除了西山云顶暖房宴那一次,她自己撞上去。

现在忽然开口,周黎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回绝,轻声问:“你想我去吗?”

“想。”沈照点下头,说,“我在国外念书时运气还算不错,遇见个伯乐,他当天会携夫人出席。”

周黎一听就明白了。

沈照从小亲情淡薄,连沈蕴和周雯茵,他都未曾有过带着她郑重相见的打算,难得提出,想来那对夫妇在他心中有着比较重要的地位。

她点头:“好。”

沈照眉眼一扬,就低头亲了她一口。

周黎抿着唇笑,又听他道:“对了。”

周黎:“什么?”

他盯着她,若有所思道:“跟你好之前,我养了整整二十七年的生。”

周黎:“……”

她就知道。

沈照:“所以比起养生,我觉得你更应该操心我是不是——”

虽然知道这人嘴里说不出好话,但他说到一半不说了,故意吊人胃口,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嘴角噙着笑,盯着她,一字字道:“饿,坏,了。”

周黎:“……”

……

沈照自小被塞到沈家,沈家破产后,又随周雯茵出国。他年纪小小就到了国外,周雯茵又是那么个疯性子,他更在十九岁这么小的年纪硕士毕业,想想也大概能猜到他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会将遇见谁称为运气不错,周黎自然就对那对从未蒙面的夫妇心生好感。

后来她听沈照打电话,说的英语,喊对方“professor
brian”。

布莱恩教授。

周黎在网上搜了搜,美国最有名的一个布莱恩是s大商学院的教授,世界top级别的经济学家,随意一个头衔出来,就是普通人一辈子无法望其项背的高度。

沈照本硕都是在s大念的,周黎由此推测,布莱恩教授应该是沈照的老师。

周五下午,沈照带周黎去西山云顶。

两人在一起时,沈照大多自己开车,用那臭流氓的话来说是,兴之所至,调.情也方便。

今天难得是江述开的车,车子在西山云顶最里面的一幢别墅前停下。

周黎其实也只来过一次这里,还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为了问郑羽换回顾蓉的镯子,知道她来这里参加神秘大佬的暖房宴,跟过来的。

只记得冬天的夜里,呵气成冰。别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孤注一掷地走进,却在外面遇见了独自风露立中宵的男人。

周遭昏暗,他抬眼问她:“这才几天没见,又忘记我了?”

明明也就几个月前的事,却恍如隔世。再来到这里,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两人走进,别墅里忙忙碌碌的阿姨们喊他“先生”,喊她“太太”。

沈照神色自若地轻点了下头,周黎却有些不习惯,虽未表现出来,心里总归有些别扭。

怎么就“太太”了呢?

那不是还差几个月吗?

沈照也没说什么,只是原本交握的手指动了动,有意无意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钻戒。

周黎当然懂他的意思,他这是在提醒她,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周黎无奈,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沈照又咬着字,笑着喊了一声:“沈太太。”

周黎无语。

沈先生眼底笑意浮动,自言自语道:“这三个字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

他又道:“沈太太,不如让他们先忙,我们上楼歇会儿?”

不知怎的,沈照提起上楼,周黎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上次在这里的社死现场。

当时郑羽问她和沈照睡过了吗?她嘴欠说快了,一转头看到沈照,当场社死。

后来她躲进洗手间,满心以为满血复活了,结果刚出来,又听见郑羽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说她和沈照一块儿消失好久了,这会儿估计是已经迫不及待上楼——睡了。

所以沈照再提上楼,她就有些尴尬。

沈照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茬,见她没动,想到什么,笑道:“放心,知道你怕甲醛,这房子除过好几次甲醛了。”

周黎回过神来,打消了自己脑子里不怎么纯洁的画面,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上楼。

这别墅占地极广,疏阔大气。楼下是宴会厅,二楼有一个书房,书房推门出去是一个露台,一棵桂花树刚好到露台的高度。

有风拂过,带落起细碎的淡黄色花瓣落下,飘飘渺渺。

周黎忍不住一怔,这才4月,怎么就有桂花了?

推开落地门,果真闻到一阵浅浅淡淡的桂花香气,若有似无。仔细一看,地上竟真是桂花的花瓣。花瓣小,颜色也淡。

沈照走在她身后,笑说:“这是四季桂花,花开四季。”

周黎转头,说:“可是只有九月的花最好,香气也最馥郁。”

沈照:“还真以为我是为了赏桂花呢?”

周黎乐了:“你不赏桂花,你种它干嘛?”

沈照笑凝着她:“我在怀旧。”

周黎一怔,对着他的视线,渐渐回想起来,当年周家的宅子,她卧室旁边的小书房,推窗出去就是这么个露台,楼下一棵桂花刚好长到露台的高度。

他来到她身边是九月,满城桂香的月份,外面的桂花开得正好,每逢风起,浅淡的黄色花瓣簌簌落下,带起一阵阵馥郁的花香。

他们就坐在书桌前,有时候她低头写卷子,他就支肘在一旁看着她,午后的时光浸染着馥郁的桂花香。

他从来不是爱花花草草的性格,可是从此以后,他对桂花再无抵抗力。

就像她。

本是满心冷硬,遇见她,却刹那间溃不成军,束手就擒。

周黎凝视着他漆黑深湛的眸子,忽然就懂得了他所有的从未言说。

她拉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又一阵微风拂来,带起缥缈的桂香,她蓦地踮起脚尖,主动凑到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男人的身体微震。

周黎退开,仰头对他说:“桂花的香气是带着甜味儿的,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周黎眉眼一弯,笑问:“甜吗?”

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下一秒,他抬臂,无声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甜。”

周黎含笑依偎在他的怀里,耳边是风拂过的声音和男人略显低沉的轻喃。

她竟不知哪个更轻更柔。

……

沈照如今住在墨香苑,东西大多在那边。这别墅本就大,这样一来,更显空荡。倒是书房里还像个样子,放了不少的书。

原以为都是金融类的书,隔行如隔山,周黎目光一扫而过,却发现顺手的那一排里放满了文学和哲学类书籍,英文的是原版,其他语种的就是汉译版,像是彼特拉克的《歌集》。

她倒是惊讶,看向沈照:“想不到,照哥忙着赚钱,文学素养倒是没落下。”

沈照笑道:“早年间非常没自信,生怕见了你没有共同话题,聊不下去。”

周黎才不信他呢,照哥怎么会聊不下去?

只要照哥想,能“撩”出个一百零八式好么!

再说两人在一块儿以后,也没见他跟她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啊,还不是个流氓。

做多就是个假装自己有文化的流氓。

周黎撇撇嘴,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歌集》,一面道:“那照哥知不知道,彼特拉克23岁那年遇见劳拉,此后20年为她写了366首情诗,就是这本……”

她随手翻着,话没说完,书里的夹页掉落出来。

她一怔,正要弯身去捡,男人动作更快,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周黎晃眼一看,只见到上面墨色的笔迹,似写着一行一行的英文单词。

沈照笑着收好,对上周黎的视线,倒也坦诚:“这可不能给你看。”

周黎看着他,心头微微一动:“该不会……这是你写的诗吧?”

沈照挑眉,却没否认。

周黎震惊了,盯着他,半晌,憋出一句:“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如假包换的流氓,没想你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

沈照:“……”

“那可是十四行诗啊……”周黎喃喃道,“我都不会写,你竟然会写!”

那绝对是非看不可了,周黎这回不依他了,就去抢他手上的纸张。

沈照也不知道是逗她还是真不想给她看,就仗着身高优势,来回换着手地举高。周黎就垫着脚尖,围着他转。

最后周黎转累了,他倒是笑得愉悦极了,眸子里都是笑意,眸光璀璨,像星河闪烁。

周黎瞪他,可真是又气又不甘心,忽然就不管不顾就跳到他身上去。

沈照怕她掉下去,条件反射地抬臂去拖住她的臀,不料周黎反手一探,就给夺了过去。

她双手都没抱他的脖子,只用双腿圈着他的腰,将那页纸拿在手里,耀武扬威似的垂眸睨着他。

她这样胡闹,沈照可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双手小心抱着她,哭笑不得:“你对我可真有办法啊。”

周黎就弯着唇笑,笃定他不敢松手让她掉下去,她像是炫耀战利品似的,拿着那张纸在他眼前晃了一圈,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

“让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

沈照无奈地笑:“别看。”

周黎问:“为什么不看?”

“会社死。”沈照冲她眨了下眼睛,“社死的感觉,黎黎知道吧?”

周黎:“……”

作为日常奔赴在社死第一线的周黎黎,她可太知道了好么。

沈照:“黎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黎:“……”

周黎抿了抿唇,轻哼:“原来你这不是写给我的啊。”

沈照轻哂:“除了你我还能写给谁?”

周黎立刻抓住逻辑要害了,理直气壮问:“那写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看?”

沈照无奈一叹,坦白道:“本来就不是给你看的,这玩意儿主要是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周黎茫然地看着他。

沈照见她这满脸无辜的模样,真是又气又无奈:“果然……又是在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周黎眨了下眼睛。

沈照将她放到地上,从她手里重新收回那张纸,夹回书里,放到书架。

这才不疾不徐回身,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拒绝别人告白的?”

他这么一问,周黎总算想起来了。

视线落回那本《歌集》,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那年她十八岁,刚考上a大。

那年a大的军训安排在部队,那个夏天格外的热。周黎现在回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扛过那半个月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太阳底下暴晒,最惨的是,她被这么暴晒了半个月,多少同学前赴后继地晕了过去,第二天可以不用来,她竟然半点儿反应都没有,直挺挺就扛到了最后。

她至今觉得,她在那半个月军训里的表现着实愧对她“周公主”的名号。

结束那天有汇报演出,晚上还有个文艺汇演。

夏天的夜里褪了暑气,几个学院联合,新生们围坐在地上,演出安静的空隙,隐约能听见远处蝉鸣和蛙叫的声音。

大一的新生正是热情洋溢的时候,同学们积极踊跃地上去表演,或是跳舞,或是唱歌,或是秀个乐器。

外语学院的女孩子给外界的感觉都是好看而多才多艺的,周黎她们班果然不负众望,女生一个接一个上去,最后只剩下了居湉湉和周黎。

那天正好两人也坐在一起,居湉湉见大家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有些为难:“可我的特长是跑步,我总不能现场表演一个100米冲刺跑吧。”

居湉湉问周黎:“黎黎,你的特长是什么?”

周黎累半个月了,当下只想原地躺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恹恹欲睡地说:“睡觉。”

“哈?”

“我可以现场表演一个三秒入睡。”

“……”

“持续时间16小时。”

“……”

最后,因为场地无法让两人充分展示特长,这两人愣是没上台去表演。

周黎坐的位置靠树,她又厚着脸皮往旁边挪了挪,最后独自一人霸占了树干,私下里给居湉湉表演了一个三秒入睡。

持续时间直至演出结束,居湉湉才摇醒她。

周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天还黑着,困倦地哼哼了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居湉湉简直震惊了,正要重新叫醒她,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过来。

男生是经济学院的,名字叫齐斯年,因长相帅气,开学时还作为新生代表做了开学演讲,一时成为他们这届的风云人物,几乎是女生夜谈会必定会提起的人物。

居湉湉和周黎入学后被分到同一个宿舍,军训这段时间也见过齐斯年几次,知道他是周黎的高中校友,同校不同班,后来一起考上了a大。

周黎在外语学院,齐斯年在经济学院。

赶巧两个院在一起军训,又一起完成了今晚的文艺演出。

这似是人为又有命定的缘分,真是让人想不多想都难。这半月来,大家私下里都是在说周黎和齐斯年是一对。

见齐斯年走来,居湉湉又用力摇了摇周黎:“黎黎,醒醒,醒醒,结束了。”

周黎累得浑身没半点力气,眼皮就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在了一起似的,根本撑不开,哼哼了两声。

居湉湉无奈,轻轻拧了她一下,凑在她耳边说,以方圆两米以内的人都能听见的“气音”喊道:“周黎,你心上人来看你了!”

像是被什么激了一下,前一秒还睡得昏天暗地的周黎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双眸子带着刚刚从睡梦里挣脱的脆弱,茫然地在黑暗里逡巡。

然而身边只有居湉湉和齐斯年,不远处,同学们在不甚明亮的路灯里散开。再远,光晕像是一层薄雾,笼着黑夜,梦一般的不真切。

莫名而来的失落席卷全身,周黎闭了闭眼,却再无睡意。

她垂眸站起来。

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最是爱起哄的时候。

居湉湉刚刚那一句“心上人”,周围好多同学都听见了,此时,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暧昧着不怀好意。

周黎心里藏着自己的小失落,一时没察觉,齐斯年却像是被这些目光鼓舞了一般,提起一口气,就当众喊住了她:“周黎。”

周黎抬头,疲惫地看向他:“什么?”

年少的男孩子冲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当众表白:“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黎当场愣住。

远不及被喊醒那一刹那的悸动,她平静且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她没出声,但少男少女的感觉是最灵敏的。

齐斯年的脸色顿时白了白,他仿佛从周黎的眼睛里看到了三个问号。

周黎:嗯???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比直白的拒绝更加伤人的是,无辜的茫然。

那代表着,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高中时期的示好,这半个月来的暧昧,原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示好和暗示。

原来周黎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

可是这挫败又更加激起了男孩子的胜负欲和执念,他更紧地盯着周黎,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当着众人的公开表白,自然就能得到围观人群的加持。

有口哨声和尖叫声自四下传来,还有女孩子激动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答应他!答应他!”

“周黎,快点答应齐斯年!”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嗷嗷嗷!”

……

嘈杂持续了大约八.九秒,一道轻且笃定的嗓音响起。

“抱歉。”周黎看着男孩子的眼睛,“我有喜欢的人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寥寥数字,不轻不重,就仿佛一捧水浇落火苗,伴随着“噗”的一声,火骤然灭了。

空气里涌动的热情和嘈杂刹那间湮灭,空气于这一个瞬间陷入安静。

当热闹褪去,留下的就只剩下无限蔓延的尴尬,和仿佛看不到的弦在无限绷紧。

周黎转身离开。

“周黎。”齐斯年轻声喊住她。

周黎脚步停了一下。

齐斯年问:“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周黎背对着他,目光落在远处的天幕。

那夜的星空很好,满天繁星,可只有一颗星星最为明亮,一闪一闪的,璀璨极了。

她盯着那颗星星,眼前就不由浮现出一双眼睛,也是这样明亮,眼尾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很撩很妖,可偶尔,也会如赤子之心,纯粹得让人心疼。

不合时宜地就陷入回忆,周黎微微失神,一时没有回答。这于问她话的人而言实在尴尬,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空气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齐斯年自己给自己递了个话,他看着周黎的背影,低声问:“我认识吗?”

周黎回过神来。

收回视线,她缓缓转身,看着面前干净的少年,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同学。

默了默,她说:“你应该认识的。”

齐斯年脸色更白了几分。

越是优秀的男孩子,往往越不能接受自己不如别人。尤其是像齐斯年这样样貌、学业、家事样样优越的。

他最不该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表白,毕竟广为传颂的浪漫难得一遇,生活中更常见的其实是原地翻车的社死现场。

周黎面对着齐斯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说:“他叫彼特拉克,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和但丁、薄伽丘并称为文艺复兴三杰。”

齐斯年:“……”

围观人群:“……”

好好的一出虐恋情深陡然急转直下,变成了一出沙雕闹剧,观众无法接受,齐斯年更加无法接受。

原本落寞的脸变得哭笑不得,他嘴巴张了张,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表达自己此时的一言难尽。

倒是周黎再一次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地替他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这都是作古的人了,我喜欢他没结果的,对不对?”

这话一出,顿时让怀疑周黎精神状态的同学们暗暗松了口气。

周黎摊摊手:“但道理是一样的。”

齐斯年:“什么道理?”

“彼特拉克23岁遇见劳拉,此后20年为她写了366首十四行情诗。”周黎道,“所以我希望喜欢我的男孩子,他会写366首十四行诗呢。”

齐斯年:“……”

居湉湉:“……”

其余众人:“……”

就这样,周黎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一己之力挽救追求者于社死边缘,结果导致自己一夜成名,此后四年无人问津。

那四年里,但凡有人被她美貌所惑,一天之内必有人将其拉住——哥们儿,会写十四行诗吗?366首那种。

……

后来,周黎大二那年,沈照忽然有一天以一句【谢谢,不靠脸吃饭很多年了】火出圈,居湉湉还颇为不愤。

有天对周黎说:“这句话凭什么火?要火也该是你那句先火。”

周黎不解:“我哪句?”

居湉湉愤愤道:“你那句——【我希望喜欢我的男孩子,他会写366首十四行诗呢。】”

周黎:“……”

再后来,居湉湉知道了沈照和周黎是一对,她表示——

绝配!

……

忆及往事,周黎也是哭笑不得。

尤其,沈照还打趣她:“黎黎还挺有人道主义精神。”

周黎捂脸:“当时刚演出完,四周都是同学,还有老师和教官,那么多人看着。我要是直接拒绝,说我喜欢别人或者就只是不喜欢他,那他得多难堪啊?倒不如就让别人以为是我奇葩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再遇见一次这种尴尬的告白了。”

沈照拉下她的手,微微弯身,对视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黎黎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周黎瞪他。

这个人,明明知道还要问……

就是想让她亲口说出,她心里一直有他。

她偏不如他愿,闭着嘴巴没吭声,他就不依不饶地盯着她,脸上的笑看起来好整以暇,格外有耐心。

周黎脸渐渐胀红,蓦地想起来什么,当下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嘟囔道:“窦楠告诉你的吧?”

沈照轻笑了一声:“我不用别人告诉我,我当时就在你身边。”

周黎猛地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我都没有看到你!”

“你忙着看星星,自然看不到我。”

“……”

连她看星星都知道,周黎是真的相信他在了。想想又觉得很不可思议,仰头望着他,问:“你不是只有在我生日的时候才会来吗?”

男人垂眸瞧着她,似笑非笑:“那你可是高估我了。”

周黎眨了下眼睛:“哈?”

“我心没你想的那么大。”

“……”

“这些年,每当我地位不稳的时候,我都会连夜赶来。”

“……”

“赶来掐了你的烂桃花。”

“……”

周黎哭笑不得:“哪有烂桃花。”

沈照含笑盯着她,从善如流地点头:“是,都被你自己掐了。”

周黎:“……”

周黎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道:“那你眼睁睁看着别的男生向我表白,你心里得多难受啊。”

沈照没有否认,看着她,眼里还有着久远的无力的痛感。

他无声轻哂,忽地将周黎揽进自己怀里,头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嗓音含着沙哑的自嘲:“是挺难受的,眼睁睁看着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喜欢你,只有我没有。我成了被命运抛在最底下的那一个,不知道哪一个下一秒,你就会对别的男人点头,从此,我此生再无希望。”

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喜欢你,只有我没有。

我成了被命运抛在最底下的那一个,不知道哪一个下一秒,你就会对别的男人点头,从此,我此生再无希望。

明明是平静无波、语调舒缓,一字字落下,却仿佛有针扎在心口。周黎只觉心尖儿蔓延出绵长的疼痛,无能为力,没有尽头,甚至发不出声。

她只能用力抱紧男人的腰,无声依偎在他怀里。

片刻的安静后,耳边传来他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不过一听你开口,我就知道,我安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为爱写十四行诗的照哥哈哈哈!晚上还会更!今天又是大大大爆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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